2007-08-31

情敵

進門開燈後,她並沒有再往裡面走,而是在門後的鞋櫃前站定位,轉動臉龐與眼睛,想找出屋子裡有什麼地方和她早上出門之前不同。
老公被她擋在門外,忍不住抗議,「蚊子都飛進去了。」
她脫下鞋子放進鞋櫃整齊地擺好,拿出拖鞋,順手關上櫃門,突然又覺得哪裡不對勁,再次把櫃門打開,緩緩地由上至下巡視一遍。
其實她也不太確定,但是第一排的黑色亮皮高跟鞋,好像和第三排的咖啡色平底鞋位置對調了。
第一排和第二排全是黑色鞋,第三排開始轉為咖啡色,第四排顏色雜陳,第五排則專門放休閒鞋和球鞋。
「妳在找什麼?」他也換上拖鞋,看著專心凝視鞋櫃的她不解地問。
她知道自己不是那麼井井有序的人,這些鞋子該不會被人給動過了吧?
他自顧自地走到客廳,一下就癱倒在沙發上,邊喊她:「有留言!過來聽一下。」
「別動它。」她緊張地大喊,立刻趕到老公身旁,阻止他要按下播放鈕的右手食指。
「幹嘛?」
「等一下再聽。」
「為什麼要等一下再聽?」
「等我一下,我去廚房看看。」
他拗不過她,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,三兩下就轉到運動台,正在進行的球賽隨即吸引住他的全副心神,電話答錄機上閃爍的小紅燈完全被拋諸腦後。
他們昨晚沒有開伙,所以,廚房流理檯和洗碗槽全都空無一物。她深吸一口氣,用力拉開冰箱門。
果不其然,她在鞋櫃上兜轉的疑問,在冰箱裡獲得證實。
她摔上冰箱門,氣呼呼地回到客廳,在沙發另一端坐下,雙臂交握,不發一語。
電視上正好在進廣告,他的心思又回到答錄機上,「要聽留言了嗎?訊息顯示有三通留言。」
「我跟你賭,一定全都是她留的。」
「不會啦!說不定有神秘愛慕者打電話給妳呢!」他油嘴滑舌的,順手就按下播放鈕。
等他們聽到第三通留言,卻仍聽到和前兩通相同的聲音時,他已經按捺不住,自己動手中斷留言的播放,同時洗掉答錄機裡的所有留言。
「我說吧!」她丟下這句話,就起身走往主臥室,拿著自己的皮包邊從裡面的暗袋掏出一支鑰匙,插進鎖孔後轉動門把,推門而入。
這裡是她確信唯一沒有受到侵犯的最後淨土。
她在梳粧檯前坐下,開始動手卸粧。他推門進來,手裡捧著已經削好的一盤梨子,一臉討好的笑容。
「吃一片吧!」
「你沒看我正在忙著。」她手中的卸粧棉滑過嘴唇,來到臉頰。
「我餵妳吃。」他叉起一塊梨子,送到她面前。
她皺眉,「別好的不學淨學壞的,又不是沒手沒腳,吃東西還要人餵?」說著說著,她加重了語氣,「而且,這是她特別削給你吃的,哪有我的份?」
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,他忙把梨子擱置一旁,大獻殷勤。
「老婆,別生氣,我來幫妳按摩一下肩膀。忙了一整天,妳一定累壞了吧?」
她完全不領情,撥掉他的手,語氣慎重地對他下最後通牒。「你有空在這裡磨蹭,還不如去打個電話給她,跟她明明白白地說清楚:你的老婆是我,請她注意自己的本份,別撈過界來。」
「我早就已經跟她說過了。」
「那為什麼她還是為所欲為?存心把我當隱形人?」
他一時語塞,隔了半天冒出一句她早已聽熟的話,「我也很難做。」
「你難做?有我難做嗎?人家根本就想取我而代之,你知道嗎?我管你們是上輩子的情人還是什麼孽緣未了,反正,你現在的老婆是我,只有我一個人,叫她放聰明點,少在那裡亂搞一通。」
她臉不紅、氣不喘,毫無停頓地說完這一大段話,真是流利的不得了。事實上,這段話她每星期至少都會覆誦一次,已經熟到不能再熟。
他想辯解,但心裡更清楚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安撫。還在兩種作法之間猶豫不決之際,電話鈴聲響起。
她白他一眼,不做聲。
他只好接起電話,乖乖應答,「我剛到家。還好啦!和朋友約了吃飯,所以今天比較晚一點。梨子?有啊!我看到了。我知道,好,我知道了。就這樣,不跟妳說了。」
她霍然起身,一進浴室就用力關門上鎖。
沒錯,從一開始,她就知道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,但她天真的以為彼此可以相安無事,河水不犯井水。
再說,她老公最愛的人是她,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如此重要的地位。
她錯了。她沒料到她所面對的敵人積極主動、戰力豐沛。
在他們結婚之後,這個女人開始毫無預警地突襲他們的甜蜜小窩,從來不會說一聲或問一聲,有時還就大剌剌地坐在客廳看電視,等著他們下班回家。
最常發生的是索命連環Call。他們夫妻倆某天夜裡一時興起跑去泡溫泉,也沒帶手機出門,沒想到一回家,就發現家裡的答錄機錄滿了她的留言,一通接著一通,一點也不嫌累。
但是,她最受不了的是,這個女人對她的老公所展現出來的那種親暱態度與溫柔語氣,餵她老公吃削好的水果就是一例。
就算這個女人一天到晚在嘴上掛著:「母親和兒子是上輩子的情人。」但那又怎樣,畢竟都是上輩子的事了。
她對婆婆的忍耐,已經到了極限。
想到這裡,她猛然拉開浴室的門,躺在床上幾乎快要入睡的他,被她的大動作給嚇得清醒過來。
「我決定了,明天就叫鎖匠來把大門的鎖換掉。」
「別這樣嘛!不是都答應妳把我們的房間上鎖嗎?」
夾在母親與老婆之間的男人永遠只想息事寧人,因為他們心知肚明,這個問題複雜到最高級,古往今來,沒人能夠解開。
「這裡是我家,她憑什麼可以愛來就來,也不跟我打聲招呼?」
「畢竟我是她兒子。」
「是啊!來這裡跟我搶兒子,真虧她想的出來。」她向他進逼,「我要換鎖,而且不給她鑰匙。」
「可是…」
「你再可是,你去叫她來哄你睡覺好了,我要跟你分房。」
「好,好,好,我答應妳。」
通常是這樣的,只要事關「睡覺」,男人就會乖乖聽命。
她得意的回到浴室,準備泡一個香噴噴的澡。
不!這不是結束,只是另一場循環的開始。他表面上聽話,但實際上能混就混;而她一覺醒來自會消氣,也就不再提換鎖的事情,直至下次再發生令她忍無可忍的狀況。
下次?會是在多久之後?他暗自祈禱,能拖多久就拖多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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