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-09-19

愛與恨

其實我不是要討論這兩件事,而是想起在我生命裡兩個很重要的人。


教育部說要推動祖父母節,因為大部分的小孩都不知道自己祖父母及外公外婆的名字。

我不屬於那一類。

生性好奇的我,小時候就翻看過自己家裡的戶口名簿,在父母親的那欄裡看到他們父母親的名字,從此就牢記在心。

但有個奇妙的關聯,卻是前不久才發現的。

我的外婆與祖母都是單名,一個人叫「愛」,另一個人叫「恨」。


名為「愛」的外婆,在我小學時過世,我對她最深的印象就是「兇」。

以脾氣不佳來論,本人是C級,我媽是B級,我外婆則是A級,完全地一脈相傳。

在我對她的少少記憶裡,有一個場景卻始終銘記在心。

因為弟弟出生的緣故,當時約三歲的我曾經短暫住在外婆家。

外婆家是古老的三合院,三排房子中間環抱著的空地稱為「門口郢」,以前常見大人們在這裡曬稻穀。

那時,外婆一早就會叫醒我,坐在門口郢為我綁頭髮。我們是全家最早醒的兩個人,門口郢裡滿滿是白色的霧,安靜的彷彿身處在另一個時空。

住在外婆家的日子雖短暫但好玩。我還記得舅舅們帶著我和鄰居的孩子們,夜裡到農田去抓青蛙回家煮;也看過長得很像青蛙的蟾蜍在院子裡亂跳,我被大人警告絕對不能碰。

像迷宮般可以在不同的門間穿梭,前後左右亂竄的三合院,始終在我心裡佔了很重要的地位。

但外婆的脾氣愈來愈壞,讓我害怕的不敢接近她。後來知道她是因為胃部疾病而過世,理解到她應該被病痛折磨了很長的一段日子,忍不住又覺得心疼起來。


至於名為「恨」的祖母,因為姓「吳」,讓這個名字有了奇妙的反差。

祖母在前年初離去,當時的粉紅色訃聞說明了她安享天年。固然她也有病痛在身,但年事己高而必然的虛弱,讓她終究沒能撐過開刀的那一關。

由於祖父在我還沒上小學之前就猝逝,當時,最小的叔叔大概也還沒上國中,因此祖母一直是自己撐起這個家。

但是,我沒聽她抱怨過,只看到她努力地照顧一家子,為每一個人擔各種不同的心。

我對祖母的記憶,幾乎都集中在青少年時期以後。

當時父母親工作都忙,常常只留我們一群孩子在家。祖母就獨自一人帶著一堆菜,從鄉下坐公車又換車地來到我家,只為了煮頓飯給我們這些孩子吃。

後來我在台北求學及工作,通常只在過年時會回鄉下。祖母常會抓著我交代自己一個人一定要小心,她在廣播裡又聽到哪個女孩子在台北被騙失身之類的云云。

雖然覺得好笑,但也瞭解這就是鄉下阿嬤所能表達的關懷,其實也是感動的。

相對於其他老人家,祖母的晚年生活還算幸福,一直住在自己熟悉的家裡,身邊有幾位兒子媳婦和孫子孫女相伴,其餘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和孫子孫女也會不定期回家請安,每年生日都會席開個五桌,全家同慶。

我覺得,她的人生真的應了「無恨」這兩字。


有些人,雖然離開了,但卻一直影響著我們,祖母和外婆就是這樣。不僅是與她們相處的記憶,至今在自己父母親身上也依稀可以看到她們的影子。

我想,我身上應該也多少承襲了某部分的她們吧!


2010-06-29

味道

這是個很適合在巨蟹月寫的題目。

我有個月亮巨蟹的朋友曾經抱怨過,自從媽媽開始吃素以後,她就再也沒有吃過幼時熟悉的菜色了,對她而言實在很痛苦。
其實,我也有個吃素超過十年的媽媽,但我家餐桌的菜色不曾因此有過任何改變,大魚大肉及各式海鮮從沒少過。
只不過我媽做菜無法試味道,完全憑經驗,偶爾會有過淡或過鹹的狀況。
我媽,也是個月亮巨蟹。
差別可能就在這,月亮巨蟹的女兒思念媽媽的味道,月亮巨蟹的媽媽則持續提供媽媽的味道。

我家還有另一隻月亮巨蟹--我那正在唸小四的外甥 Leo,也有類似的症狀。
他和弟弟是被我媽帶大的,所以他思念的是阿嬤的味道。
前陣子,我媽出遊四天三夜。就在她回家隔天,Leo 媽媽去接 Leo 放學時,他第一句話就問:「阿嬤有沒有煮飯?」
Leo 媽媽回答:「家裡有很多粽子,所以阿嬤沒有煮。」
他立即嘟起嘴,不開心地抱怨:「厚!阿嬤昨天也沒有煮。」
Leo 媽媽啼笑皆非:「阿嬤昨天回到家已經很晚了,怎麼煮啊?」
他的抱怨沒有持續太多天,多虧有個月亮巨蟹的阿嬤,很快就恢復供應熟悉的味道。

我甚至覺得,對味道的依戀也是會遺傳的。
我家附近的傳統巿場裡有我們從小吃到大,一吃超過三十年的兩個食攤,分別是浮水魚羹和筒仔米糕,從一大早賣到中午時分收攤,我們通常拿它來當早餐吃。
雖然離我家更近的街巷裡也有賣相同菜色,但無論如何就是吃不慣。
我家那兩個小外甥竟有相同反應。不是巿場那攤買回來的筒仔米糕,他們吃兩口就不碰了。
我的國中好友也貢獻了類似實例。
她的姊妹們分別嫁到台北和台中等地,但因為感情好,一有寒暑假或連假,就會帶著孩子回娘家聚個幾天。
孩子中最年長的是她大姊那唸高中的兒子,每次要回阿嬤家,就會開心地列起清單,除了阿嬤的味道,台南小吃也要樣樣俱全。
不時還會從台北打電話給阿嬤抱怨,吃不到鍋燒意麵和OOXX(台南美食實在太多太多,族繁不及備載)。
說也奇妙,這些孩子們每年在台南生活的時間算來不超過半個月,但對美食的執著卻完全像土生土長的台南人。
除了強大的母系遺傳,實在找不出其他解釋。

雖然我不是月亮巨蟹,星盤裡也完全沒有落入巨蟹的行星,但我不僅有台南人執著的美食魂,也有私人思念的味道。
那就是我的阿嬤親手包的粽子。當年我和弟弟到外地唸大學時,每到端午節決定回不回家過節的關鍵,就是阿嬤有沒有包粽子。
但阿嬤離開我們已經兩年多,在此之前,年事已高的她也沒有那個心力張羅包粽子的事了。
雖然遺憾,但曾經擁有那樣的味道,現在想來仍覺得是好幸福的一件事啊!

2010-03-04

一世情

父母子女之間的情感真的很奇妙,隨著長大變老,父母對子女的關愛,子女對父母的依賴,或許會隱藏但不會消失。

今天一早的地震,由南到北震動了全台灣。偏偏毫無所覺的本人酣睡如昔,直至小妹因打不通我的手機,改撥室內電話給我,才把我叫起床,關心了一下我這個大姊一切平安,就開始說起她公司東倒西歪大撤退的實況。
中午則換成我媽打電話來關心,幼時經歷過白河大地震的她,已經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領。
她說,今早地震發生時,她正在客廳看電視,還在熟睡的大妹和二妹分別被搖醒,從樓上驚慌地邊叫著爸爸媽媽邊跑下樓來,完全不知如何是好。
大妹後來補充說,她們下樓途中遇到我爸從房間出來,氣定神閒地說這個頂多五級,我家社區的房屋設計是戶戶相連成一排,至少挺得住七級,不用怕。
聽著聽著,我腦海裡突然出現兩個小女孩,有什麼事只曉得喊媽媽找爸爸。
但這兩位好命的大小姐都已年過三十,其中一位還是兩個孩子的媽。平時獨立自主又成熟,幾乎不會再在父母身邊撒嬌耍賴,反而更常把父母當朋友聊天說笑。

因為地震而回到依賴父母的幼兒期的妹妹們,也讓我想起在心中藏了好久的一件小事。
某年長假過後,我從台南家裡回到台北住處,因為太累睡了個午覺,半夢半醒的我一睜眼起床,想也不想地就要找媽媽,但突地意識到自己已經長大且隻身在台北,那一刻,竟然有說不出的感傷和難過,幾乎要哭出來。
一遇到了考驗,真性情自然流露。即使現在的我們比父母更強壯更有擔當,但在尋求保護或溫暖時,終究還是本能地想找爸爸媽媽。
我爸也曾經感慨過,年過六十的他在阿嬤面前是永遠的小孩。她老人家始終有擔不完的心、說不完的教,而這份懸念直至她離世可能都還沒斷。

是的,不管幾歲,我們終究是父母的小孩,父母也始終放不下小孩,結成了父母子女,就是一輩子的事。
我想,這才是真正的「一世情」。